“为学日益,为道日损”,做学问要用加法,修道要用减法,只有损之又损,才能真正入道,损不是虚无,而是回归。当开会越来越多、发表文章越来越多、出版专著越来越多、演出越来越多...但距离“道”越来越远。武广盛老师表示,因为当人的主观成份越来越少时,事情才会越来越容易顺乎自然。
学问之道就是“绝学无忧”。修道成功,到达最高境界,任何名相、任何疑难都解决了、看透了,“绝学无忧”,无忧无虑,没有什么牵挂。这种心情,一般人很难感觉得到。一切都放弃,把所有的知识、所有的观念等等都放下,丢得干干净净,进入无为之道的境界。
理由就在这里说得很清楚:“为学日益,为道日损,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为,无为而无不为。”这一种修养,可以做到不出门能知天下事。修道的人,光是能知天下事太不够了,要超越一切形而下的境界,必须先要做到清净无为。
“为学日益”,什么叫学问?学问是靠知识、读书、经验,一点一滴慢慢累积起来的。今天懂一点,明天再懂一点,后天又懂一点,多一分努力就多一分的收获,这就是做学问。人为的学问是有为法,是有为之道,要慢慢累积增加起来,不是一步登天。
“为道日损”,学道与做学问相反,是要丢掉,日损就是一天丢一点,明天再丢一点,什么都要放下丢掉。修道的人,经常笑自己,一方面有欲望学道,一方面又不肯放弃读书,爱读书就是最大的欲望。
清朝有名的历史学家,也是诗人的赵翼,讲作诗作文章的道理,他说“穷而后工”,如果希望诗文做得好,必须是经历过苦难倒霉。环境越穷,文章诗词越好,千古的文人,好的文学家都是倒霉人。这并不是运气的关系,而是人到了功名富贵没有,人际关系也淡薄,复杂的事情就少了,坐在那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做,专想那些尖酸刻薄的辞句,诗文当然就会好。等到得志以后,一切情绪境界改变,文章也写不出来了。就算偶尔有个意境来,刚提笔要写,部属又来请示,他喊了一声报告,又把那个意境赶跑了。所以,文章学问,的确是“穷而后工”,这是中国千古的名言。
清人赵翼,吹牛说自己诗文好,留下了两句诗:“熊鱼自笑贪心甚,既要工诗又怕穷。”这是引用《孟子》的典故,说熊掌与鱼二者不可得兼的意思,两样好菜不能同时来。赵翼借用《孟子》这两句话,描写自己又想学问文章好,又喜欢钱多官位大。结果,他说自己一辈子,文章也没有写好,官也没有做大,钱也没有赚够,一辈子不上不下,悬在半空之中。这是他的客气话,实际上,他的学问非常了不起,在三百年的文化历史中,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人。
总之,求学问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,愈加愈多,知识也愈加愈多;修道是把所有的知识学问,以及一切心中所有的,慢慢地减少。所以学问是加法,修道是减法;做学问是吃补药,修道是泻药,什么都要空掉,这两者相反。
“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为”,一切都空,空到了最后连空也把它空掉,空到一无所有;然后无所不有,一切皆知,一切皆有,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。文字很简单,意义也很简单,一说就明白了。问题是,做起来很难!如何能够把自己损之又损,放弃了又放弃,放到了一无所有之处,才能到达无所不知、无所不有的境界!
一般学道的人,都是求有,自己实际上都在加。本来道理上知道是空,而在做工夫的方法上,自己都是在加。有的人学佛学道,有一个功利目的的思想;对世间的事情失意了,失败了,或者看不惯了,或者自己不合适了,就跑来修道。心中想,也许这方面可以超越,学会了比别人好,学会了可以解脱生死,可以跑到太空去玩……这种思想都是功利主义的思想,是“为学日益”的思想和动机,与“为道日损”完全背道而驰,也就是修道不可能成功的。
老子在这里清楚地告诉我们,人生在世能够学问成就,或修道成就,就要有两种能力:“提得起”是做学问要“为学日益”;“放得下”是修道要“为道日损”,一切放下。但是普通一个人,能够具备这两种能力,两种智慧,两种勇气,所谓智勇双全,就太难了。
普通的人,叫他做学问,才用功读了一个礼拜的书,便觉得很累,就停下来去玩了,为学不能日益。去修道做工夫的话,放不下,刚打坐几天,又觉得一天到晚坐着,淡而无味,浪费时间,也要跑出去玩玩,所以“为道日损”也做不到。因此,一般人多半都在为学未益、为道未损的情况下,提也提不起,放也放不下,就那样过了一生。这就是我们读了《老子》以后,自己应该反省的地方。
借用老子“为学日益、为道日损”的话。学问是天天读书,慢慢加上去的,是加法;修道是减法,所有的东西都要丢,丢到空,最后连空都要丢掉,“遂至于无为”,到达无为,就是道。
两者看似相反,然而又不相反,在佛家来讲,大菩萨两者皆会。在为学方面,益之又益;在修道方面,损之又损,此即大乘菩萨之难修也!小乘是“为道日损”;大乘菩萨到了成佛境界是“等观”,为学时日益;为道时日损。
我们许多人只管修道、念佛或者打坐作功夫的,不喜欢听理论。“这些理论与修道有什么相干!”实际上,功夫做不好,就是这些佛学理念没有搞清楚。所以到了某一阶段,永远停留在那里上不去,智力不够。有时做功夫觉得:“这些理论东西干什么?讨厌!”当研究这些理论的时候,又觉得“作功夫、打坐干什么?那么麻烦。”好像是矛盾了。
实际上是同一个,这中间很难,要慢慢去体会。所以讲学,老子有两句话:“为学日益,为道日损”。学问是一天天累积起来的,今天懂一点,明天再懂一点,后天再懂一点,修道是要把习惯灭掉,今天丢一点,明天丢一点,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,统统丢光,什么都没有了,合于道。这两个矛盾。真正大智慧的人,这两个矛盾是合一的,绝对合一。
所以真正作功夫,想要如禅宗所说的大彻大悟,这些道理必须要通,不通的话,悟不了。坐在那里,好像什么都不想,实际上又想无念、又想大彻大悟,你看多矛盾,对不对!一般学佛的,遇到第一个问题说:“我怎么不大彻大悟?!”早“误”了!可见无念不是悟!关键也在这个地方。
老子说:“为学日益,为道日损,损之又损,以至于无为。”
什么是学?普通的知识,一天天累积起来,每天知识累积增加起来就是学。
为道呢?是损,要丢掉,到最后连“丢掉”都要丢掉;到了空灵自在的境界,这还不够。连空灵自在都要丢掉。最后到了无,真正人性的本源就自然发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