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子《道德经》说：上士闻道，勤而行之；中士闻道，若存若亡；下士闻道，大笑之，不笑不足以为道。

　　你看这多生动，这就是象。不然怎么叫象？“象”表现出来，就叫现象。这是一直到今天我们还可以随时看到的现象。高等智慧的人，他听到“道”以后，没有什么反应。因为他知道“道”不是用来讲的。“道”如果讲，是永远讲不清楚的，永远会有偏失的。“道”是用来力行的。所以，我们中国人老问别人：你行不行？行不行，其实跟这个有密切的关系。他很勤劳，他一步一步从实践当中去了解这个道。

　　可是，中等智慧的人听到“道”以后，好像听得懂，又好像听不懂。你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清楚，可是又不知道不清楚的到底是什么。反正你这样扯来扯去，你到底在讲什么，我不能说我不懂，但是我也不敢说我听得懂。其实，《道德经》之所以流传几千年，之所以每一代人都去研读它，就是因为大家都似懂非懂，每个人读后都有不同的感觉和思考。就算是同一个人，在不同的时间阅读，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。这是外国书所做不到的。外国书很清楚，看懂就看懂，看不懂就看不懂。

　　中国人读书，似懂非懂。你说我没有看懂，我好像又懂点；你说我懂了，我还有点模糊。因为道理它本来就是这样的。老子把它解释得非常清楚。现代科学有个词叫混沌，说的就是这个状态。其实，现在我们只是说，你能够似懂非懂了，能够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，你就应该很高兴。因为你毕竟已经是中等智慧的人，不容易了。

　　下士闻道，大笑之。你看到现在还是这样。凡是那种听不懂你说的道理的人，他就大笑。认为你乱讲，肯定不可能有这种事情，好像他比你还懂。凡是听完了之后，一脸不认同的，一脸怀疑的，这还算好的。有些人甚至于你没有讲完，他就攻击你，否定你。老子说，你真是太差了。你的智慧完全没有开发出来。但他马上又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。他说，也没有什么了，不笑不足以为道。

　　其实，这句话外国人看完以后，他也很有收获。我在英国的时候，很多人就告诉我：你们中国哪里有哲学，根本就没有哲学。你们就有一大堆笑话，外加一大堆谚语，如此而已。我觉得即使他嘴上如此表达，至于他内心的想法也还是不能确定。说这种话的人无非两种:一种是懂的人，他说这种话；一种是不懂的人，他也说这种话。这就是老子所要传达给我们的信息。一个人不能光看他表现出来那一面，他还有更深层的一面。一个人的动机、心态，是非常重要的。他一方面，不笑不足以为道。因为他听懂了，他就很轻松了。这也是笑；再者，就是听不懂，还笑话别人。凡是看人家笑话的，几乎到头来都发现自己才是大笑话。